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110 ? 毒殺

關燈
110   毒殺

“我也不過是替月人姐姐,辦一件她心裏想的事情,你也不要怪我。”

蔣安一驚,瞪大了眼眶,望向手中酒杯。

腹內一陣劇痛向上湧來。

哐啷——茶杯跌落在地,摔個粉碎。

“這、這酒裏有毒?”

“是麽?”綠竹佯作吃驚,便向蔣安展開袖子,只見袖子上濕了一片。

“若不是公公提醒,我差點兒喝下去了。”

“我跟你拼了——”

蔣安撲向綠竹,綠竹輕輕一閃,他一個不穩,向下倒去,摔了個結結實實。

“忘了提醒你,你動的越厲害,這毒性發作的就越快,你再折騰幾下,怕是就要沒命了。”

蔣安此時腹中猶如萬千蟲蟻啃咬不停,當下又驚又怕,強忍疼痛向外爬去。

“救、救命!救命呀!賢妃娘娘殺人啦——”

“君凝。”綠竹輕喚,“聽到了嗎?蔣公公喊救命呢,快幫他喊一喊。”

“是。”

君凝含笑應下,轉過身去的一霎那,猛然換了驚惶的神色,一邊向外奔一邊喊:

“來人呀,救命啊!救命啊!”

叫喊聲驚動了周圍的內侍們,都趕過來聚在門口,只是見綠竹在,便不敢靠近,任憑蔣安哀嚎著救命。

“讓開,讓開——”

一隊錦衣衛分開了人群,為首的正是曹欽。

他一見蔣安的樣子,大驚失色:

“這是怎麽啦?”

蔣安腹內劇痛已經擴散至全身,一口腥血猛烈湧進喉頭,卡得他一張臉脹得紫紅紫紅,嘴巴講不出話,只能發出啊啊的聲音。

他清晰地感覺到身體一點點變僵,氣息一點點變弱,眼皮一點點變重,整個身子伏在地上,腦袋一點點垂下,在雙目合上之前,他用盡全身力氣,擡起手,指向綠竹。緊接著兩腿一蹬,氣絕身亡。

曹欽順著他的手看去。

絕色寵妃的如花容顏映入眼簾,美得刺目,美得紮心。

*****

彼時的朱祁鎮正在園子裏散心。

心腹被除,權臣在側,太後施壓,他心裏實在煩亂,一個下人都沒帶,命他們遠遠候著,獨自順著園中小徑,漫無目地的走著。

往後的路該如何布局,權力如何一步步收回,自己究竟是不是太後親生,思緒猶如一條條線,在他腦海中織成一張大網,紛繁迷亂,錯綜覆雜。

他尋了張石椅坐下,那石椅後是株大樹,正好擋住他的身影,教人看不見。

西苑不比宮中,夏日裏的園子蚊蟲多,為防叮到皇帝和眾妃嬪,白日裏直殿監的內侍除了打掃,還要負責按時焚燒火繩。

火繩通常由艾草、篙草制成,編成繩子的形狀,經過晾曬之後,在第二年夏天可用來點燃,以達到煙熏驅蚊的效果。

那掌司宦官聽說皇帝正在這附近散步,趕緊帶人抱了幾捆艾草制成的火繩分散到樹叢間,準備點燃驅蚊,誰知火折子剛亮出來,徐雲中急急忙忙跑來,沖他喊道:

“掌司,不可!”

這一聲喊直接打破了朱祁鎮的思緒,他輕輕皺起眉心,正想出言訓斥,那掌司宦官已先開口罵道:

“喊什麽喊,萬歲就在此處,若是擾了他的清靜,你擔待得起嗎?”

徐雲中趕緊解釋:“正是聽說萬歲在此,奴婢才急著來制止。萬歲受不了艾草的味道,若焚燒起來,煙味散到萬歲那裏,豈不惹得聖心不悅?”

掌司宦官知他是個穩重的,聞聽此言,立即問道:

“有這事兒,我怎麽不知道?”

“奴婢句句屬實,萬歲一聞到艾草的煙味,就會咳嗽不停,喘不上氣來。”

朱祁鎮心頭一跳,那年他被抓到瓦剌,草原上的蚊蟲能吃人,瓦剌人也用艾草去熏,只是卻不像中原這般講究,光把艾草曬幹了,為了耐燒,還摻雜了幹牛糞,一燃起來濃煙滾滾,嗆得他落下了個氣喘的病根兒,雖說自打瓦剌回來,經過多年調養,早已不礙事了,可這個小小的直殿監內侍,竟然對自己的過往如此了解,朱祁鎮不由得側頭望去。

講話的內侍年紀輕輕,眉目清秀,看著有幾分面熟,他卻一時想不起,究竟在哪裏見過對方。

掌司宦官聽徐雲中說的真切,不敢再怠慢,連忙收了火折子,吩咐道:

“快快,去換成篙草制成的火繩來。”

“是。”

眾內侍抱著火繩正要退下,忽然停住腳步,直直望著他的背後。

“楞什麽?快去呀。”掌司宦官催促。

眾內侍撲通一聲跪下,徐雲中見狀,側目一看,也趕緊跪下,與眾內侍一起拜倒:

“參見萬歲。”

掌司宦官臉色一變,趕緊轉身跪倒在地。

“奴婢該死,擾了聖上清靜,望乞恕罪。”

織錦禦靴自他視線中經過,來至那位向來低調寡言的內侍面前,輕聲笑道:

“朕想起來了,徐雲中,對嗎?”

徐雲中驀地擡起頭來,眸底感情覆雜難言:

“難為萬歲還記得奴婢。”

“快起來吧。”

帝王親切的看著他,含笑道:

“朕記得那個時候,你才十多歲,稚嫩的小臉上,卻有一雙堅毅的眼睛。一晃眼,你已經成人了,朕第一眼瞧見你,竟差點沒認出來。”

徐雲中百感交集:“萬歲卻一點也沒變,還是那麽寬厚仁慈。”

帝王瞟了眼他的打扮,皺眉道:

“朕記得你博覽群書德才兼備,怎會分配到這直殿監來做苦力?”

徐雲中垂下眼簾,正思索著如何回答,掌司宦官適時插話:

“萬歲有所不知,當年他隨您從瓦剌回來,因此遭到了排擠,只能來我們直殿監當差,平日裏誰都能來欺負幾下,肯與他說幾句話的,便只有那些相同遭遇的舊人。後來您重回大寶,與他相識的曹公公也一飛沖天,我們也都勸過他,既與曹公公是舊識,但凡登門說上幾句好聽的,也不至於窩在直殿監這冷衙門,可他就是不肯,說什麽君子當如竹,風過不折,雨打不汙,曹公公那兒再好,也不是他的去處。”

他已打定主意,近來曹吉祥與蔣安之事鬧得沸沸揚揚,現下皇帝註意到徐雲中,明擺著是要重用,自己平日裏和徐雲中又無仇怨,不如借此機會推對方一把,也好賣個人情,為以後鋪一鋪路。

朱祁鎮聽後,愈發堅定了心中想法,笑問徐雲中:

“好歹你與朕共過患難,怎麽不來找朕呢?曹吉祥那兒不是你的去處,難不成朕這裏,你也嫌棄嗎?”

徐雲中忙道:“奴婢只是覺得,自己未建寸功,不好到萬歲面前求取什麽。”

“你呀,為人就是太正經了,這一點,倒是很像另一個人。”

說到這裏,朱祁鎮腦海中閃過綠竹的臉,微微展顏,道:

“現下朕身邊正好缺人,你願過來侍奉,便是功了。”

徐雲中鄭重行禮:“奴婢自當盡心竭力侍奉萬歲。”

話音剛落,一名內侍著急麻慌的奔來,喘著氣道:

“萬歲,蔣公公他——他死了!”

*****

朱祁鎮帶著徐雲中等人趕到時,幾個內侍已經拿布蓋上蔣安的屍體。

眾人一見皇帝,連忙行禮。

皇帝卻一把拉起綠竹,關心道:

“綠竹,你沒事吧?”

只見綠竹面如死灰,身上微微發抖,輕輕的搖了搖頭。

皇帝見她如此,心中頓生憐愛。

“沒事就好,朕就怕嚇著你了。”

言罷,這才轉身問道:

“怎麽回事兒?”

曹欽起身抱拳,回道:

“啟稟萬歲,微臣奉旨將蔣安遞解出宮,不料賢妃娘娘前來,微臣只好在外等候,沒一會兒就聽蔣安在裏面大叫救命,等微臣趕過來,他就死了。”

“ 他怎麽死的?”

“微臣已令醫官驗過,賢妃娘娘帶來的酒裏有毒,蔣安乃中毒身亡。”

“嗯?”

皇帝瞧向醫官,醫官戰戰兢兢,卻還是點了點頭。

他忙向綠竹問道:

“快告訴朕,到底怎麽回事兒?”

綠竹卻朱唇緊閉,一言不發。

還待再問,一旁的君凝搶著答道:

“奴婢領了酒,隨娘娘來給蔣公公送行,一開始還聊得好好的,哪知道蔣公公一杯酒喝下去,就毒發身亡了。”

曹欽急道:“我們趕過來時,都聽見蔣安大喊,是賢妃娘娘殺人,人證物證俱在,你們還要抵賴麽?”

皇帝驚疑不已,問道:

“綠竹,果真如此麽?”

綠竹眼圈一紅,點了點頭道:

“是,如此看來,蔣公公只能是妾殺的,妾辯無可辯,請萬歲將妾交與宮正司發落。”

“冤枉啊!”君凝喊道:“萬歲,若是娘娘下毒,又豈會這麽不遮不掩的帶著毒酒過來,那豈不是自認兇手?”

是了,綠竹一向謹慎,又怎會做出如此蠢事?皇帝略一思量,心中已有答案,定是曹吉祥下手害了蔣安,卻趁機嫁禍給綠竹,好個一石二鳥之計。

想到這裏,他強忍怒氣,緩緩開口道:

“你說賢妃娘娘是兇手?”

“是,微臣絕不敢欺瞞萬歲。”

“酒是朕讓賢妃帶來的,那朕豈不是幫兇?”

曹欽大驚失色,慌忙跪倒:

“微臣不敢——”

皇帝心中暗罵,好個曹吉祥,仗著太後撐腰,如此明目張膽,胡作非為,全不把自己放在眼裏,只是此時若跟他們翻臉,只怕不好收場——

他正想著如何處置,徐雲中的聲音自他身後傳來:

“萬歲,宮裏的宦官,一遭罷黜便自尋短見,這也是常有的事兒,蔣公公只怕是受了打擊,一時想不開,倒讓人誤會了賢妃娘娘。”

“嗯!”皇帝頷首,道:“此事就這麽定了,誰敢亂嚼舌根,朕定不輕饒。”

眾人一齊稱是。

此時綠竹再也支撐不住,身子就要癱倒下去,幸虧朱祁鎮一把扶住。

“不要怕,有朕在!”

綠竹淚水奪眶而出,輕聲低泣。

“移駕長樂宮。”

*****

當曹吉祥聽到蔣安死訊時,震驚萬分:

“糟了!”

“爹,蔣安是您的對頭,死便死了,如何糟了?只可惜葉綠竹有萬歲護著,兒子實在拿她沒轍——”

“啪!”一記耳光重重的抽在曹欽臉上。

曹欽被打的暈頭轉向,正發著懵,卻見曹吉祥抽刀在手,直奔他而來。

“爹,饒命啊,爹——爹——”曹欽嚇的連滾帶爬。

曹吉祥咬牙道:“若不看你是自家血脈,今日我就活劈了你!”

說罷“當啷”一聲,將刀丟在地上。”

曹吉祥戰戰兢兢,跪行到他身前:

“兒子糊塗,不知哪裏做錯了?”

“我問你,萬歲是更信我還是更信葉綠竹?”

“您是奪門覆辟的大功臣,萬歲自然是信您。”

“呸,蠢笨如豬!你越攀扯她,萬歲越疑心蔣安是我害死的。”

“啊?怎、怎麽會?”

“哼,我本以為他們倆是一夥的,沒成想她是要借我的手除去蔣安,如今蔣安一死,我如何說的清楚。”

“您不是還有太後撐腰麽?不行,咱跟太後說說。”

“我就算去說,太後也不定信我。”

“啊?”

“莫說太後,只怕這宮裏上上下下都認定了是我下的手,她這是算準了別人的心思,這他媽才是借刀殺人,一石二鳥之計。”

曹吉祥氣得恨不能將牙咬碎,罵道:

“好狠毒的女人,她明晃晃的殺了人,屎盆子卻扣到我頭上!這宮裏還有一點兒王法嗎?”

“爹,咱們難道就這麽算了?”

“當然不能就這麽算了。”曹吉祥冷笑,“她以為只有她會挑唆麽?咱們就來個以彼之道,還施彼身。”

夏季將過,朱祁鎮為讓綠竹忘掉那駭人的一幕,帶著闔宮上下提前從南臺搬回紫禁城,每夜陪伴在側,對其寵愛更甚。

而曹吉祥則一改先前的張揚作風,正經老實了一段日子。

這一日,趁著朱祁鎮在,他只身來到乾清宮,在殿閣前長跪不起,高聲道:

“罪奴曹吉祥,求見萬歲。”

火辣辣的日頭曬著,熱呼呼的氣浪熏著,滾燙燙的石板烤著,他也不曾彎過脊梁,跪得筆直,任由汗珠滴下,蜇得眼睛生疼生疼。

禦案前的帝王生氣地扔下奏折,冷冷道:

“他這是做樣子給朕看呢。”

徐雲中道:“萬歲,曹公公畢竟是功臣,這樣任由他跪著,對您的名聲總歸不好,不如叫他進來,有什麽話當面說。”

帝王亦覺有理,平覆了下情緒,道:

“叫他進來吧。”

曹吉祥躬身進入殿閣,撲通一聲朝帝王跪下。

“罪奴曹吉祥,特向萬歲請罪。”

朱祁鎮微微一笑:“你是功臣,何罪之有呀?”

曹吉祥伏地叩首:“罪奴曾覬覦賢妃娘娘,便是天大的罪過。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